花  絮        

杨连君

十五层的高楼象要攀天，离泥土太远总有点“头重脚轻根底浅”的感觉，便养了几盆花。就着花，看着书，饮着茶，简直是人生一大美事。儿子出去了，丈夫也出去了，没人来打搅，悠闲自得，祥和自如，难得一段宁静，便想写几笔感想。

说是就着花，实际上花是很少的，多是一些青青绿绿的叶子，就这已很不容易了。本来有一二十个花蕾的枝子花，眼看就要枝繁花似锦、香气袭人了。没想，我这人贪心太过，总想花朵大点，便把肥料加得过剩，枝子花被高效化学肥灌得枯枝败叶，一片颓废，眼看着青青的花蕾一个个变黄脱落，一年的辛苦也就付之东流，却又怨不得别人。花蕾完了，叶片又开始一片片飘落在地，心里念道：恐怕活不长了。丈夫几次动员，干脆扔了去！想想看看，终于不忍心，仍然放在窗台，死马当活马医，心中有一份希望，在浇其它花的时候，顺便给它浇上。两月过去了，仍然没有转机，令人心都要碎了。

养花，我从去年才开始，那是受了一位朋友的影响。休探亲假，从北到南回到了四川故乡，在一个朋友家里见他种的兰花丰姿乍乍，几间房子一共放了三十几盆花，还有一大堆各种兰花的书籍，各种兰花的图案美得令人赞不绝口。只要在家，不管在哪一个地方，总能闻到兰的幽幽清香，总有一种悠然怡得、心旷神怡、冰青玉洁的情致。

朋友在一个小镇上当医生，小镇是我熟悉的小镇。三面环水，一面临山，秀丽，景色迷人。站在朋友家的窗口便能看见窗外河水湾湾，流水悠悠；河的两边，一边是油绿发亮蓬勃生机的稻苗，一边是款款秋波，甜甜叶子的藕塘，稻田过去，荷塘上面便是农舍和小镇，农舍上有炊烟飘荡，小镇中有行人、车辆穿梭、小贩叫卖；河边有垂钓的老者，河旁小路上有匆匆而过的乡下姑娘，她们或背背篼，或提竹篮，是到镇上买油盐酱醋，或拿了瓜果、蔬菜到镇上去卖……。

回到西安，便时时想起那幅图案。在西北这尘土飞扬的大都市里，想留住那一份优美，便开始一盆一盆的往家搬花木。开始我买，后来丈夫买，再加上自己撒种育的苗，零零杂杂，不到一年时光，今早一数竟然有近二十盆，怪不得近来丈夫时时叫喊“花养多了，也是个负担。”

最早买的米兰、扶桑都枝繁叶茂，后来买的马蹄莲也如出水芙蓉，绿的叶，白的花，黄的蕊，纯净淡雅、愉悦美好；竹茎红、夜来香、台湾竹也各有特色。记得米兰刚买回来不久，花一开便开始掉叶枯萎，弱小纤细林妹妹似的样子。丈夫气得几下子把叶子撸了个光，似一只拨光了毛的鸡。不知从那一天开始，这秃鸡已长得枝繁叶茂，花期更是一期接一期满屋飘香。朋友都说米兰难养，我却认为它挺省事的，或许它也善解人意知道我缺乏耐心。

最令人生气的便是一盆“石萝卜，”“石萝卜”是四川老家叫的土名。在街上买的时候，卖花的大嫂说是“大丽花，”我想在洛阳曾看见过大丽花，美丽华贵、风韵独具。便买了回来，养来养去，却怎么也出不了大丽花的味。等它真的长大了，开花了，便明白这不是什么大丽花，是家乡的一种名叫“石萝卜”的植物。小时候母亲还常常挖它做药，据说能驱风除湿。虽说如此，但它椭圆型的叶片宽大鲜嫩，连茎干也胖嫩象要流汁，放在家里，也如婷婷少女，便留下了它，也留下一份对遥远母亲的思念。至于它究境叫什么名字，也没去查考。

家里还有一棵获意外之喜的葡萄树。当时上街，见一人拉了一车干枯的树苗，便买了一棵，看见那干枯如柴脆得能断的小树，实在不报希望，只是我仍然按期浇水施肥，一过春天，它已是新叶盖旧叶，芬芳满枝头了。第二年二月份，野外的葡萄都干枯着，还未从冬眠中苏醒，我这棵葡萄因家里暖气的影响，便长了满树的绿叶，春意盎然。一天早上，我猛然发现在一片叶子中长出了一串似葡萄的东西“结葡萄了！”。我的声音把儿子和丈夫都引了来，都一脸的惊喜，刚长出的小花蕾毛绒绒的，接着一串串出现了很多，一个礼拜后，我一数竟然有十几串，开始我以为这就是葡萄，心里便纳闷，它没开花怎么就结果了，后来这小小的一串串“葡萄”便开花了，便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花蕾，便急急忙忙到葡萄园去请教老农，学了半天，试着人工授粉（封闭凉台没有风和蜜蜂来传花粉）去尖，再把枝条固定、修剪、上肥、浇水……很快呈现在面前的便是绿宝石般、晶莹、美丽的葡萄了。

以前曾种过一次葡萄，那是刚走出校门，在一个宁静寂寞的四川小镇，那正是我有很多事要干的年龄，每天都似乎很忙碌，又很发愁，一个找我看病的老大爷，我记得是一个犯肺心病的老人，满脸的皱纹和青紫的嘴唇。不知怎么的谈起了他家一棵很有名的葡萄了。“老了，动不了哟，只能侍候侍候屋前的那棵葡萄了。”边喘着气昏浊的眼睛便也放出光来，还很热心的送来了葡萄苗，看着葡萄发芽也兴奋了一阵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忘了浇水吧，不到半年，它便枯萎死亡。“太难种了”那位老农知道被我扔出窗外的葡萄只好宽厚的笑了笑说：“姑娘，你太忙了，还不到种花的时候。”现在想来，是太忙了吗？不是，当时有的是时间，只是没有那份心态。

前不久，看见一则报导，有人养了一盆花，出差很久，托人照管，几个月后，在他回来的那一天，他的花却竟相开放。以前还有一个朋友，她上班的窗前有一棵梧桐树，她很爱那一棵树，每天一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户看看那碧绿的叶子，向它问个好，赞美它，爱护它，向它诉说心事，同享它被风吹雨打的日子。那树那叶便越长越美，越长越茂密，甚至连枝头都伸进了窗户，朋友还时常邀请我们去欣尝她面前的一窗绿。“只要我一开窗，它便向我点头，和我打招呼。”给我的感觉是那棵树已经是她的孩子，她生命的一部分。

有人科学的做过这样的实验，用仪器监测仙人掌。让一个人进屋来很粗暴的将仙人掌拔起来扔在地上，另一个人又将它捡起来，安放在盆中，浇水、松土、施肥……一段时间以后，让拔仙人掌的人进来，便测出它传出的电波与养它的人的电波截然不同，并且有轻微偏离他的现象。可见花是有感情的，可见牡丹的被贬洛阳不光是传说了。

放了署假，姐姐和妹妹带着一邦孩子们从四川来看我，我剪下那一串串透亮淡黄的葡萄放入盘中，让大家品尝。葡萄并不大，但饱满均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端着那一盘葡萄，尤如一个最爱珠宝的人捧着他的珠宝。看着孩子们抢着吃那葡萄，我便有了一个老农在田边，看着金黄的沉甸甸稻子，抽着旱烟时的感觉。

葡萄因为留得太久，水份几乎蒸发，全变成了糖，无比的美味甘甜，是我从未吃到过的葡萄，竟然让我妹四岁的小女孩在第二天从菜市买来硕大鲜嫩的葡萄面前喊着要吃我种的葡萄。

吃完葡萄忽然又发现了一种惊喜，那一盆频临绝望的枝子花，不知何时已长出了好几片新叶，不仅叶片丰厚肥大，还油光发亮，绿欲滴翠。它终于活过来了，我慨叹它生命力顽强之余，也对自己没对它失去希望而欣慰。

明年，它一定会花香袭人了。